【随笔】盼东风起时

*复健,为大学社团招新写的审核

*ooc

“你是个小说家吧。”

这句话在耳边响起的时候,我正坐在异国的酒吧里,面前摆着早已喝空的酒杯。玻璃的切面因来人的接近失去了顶灯赋予它的光亮,被拢入浅淡的阴影。那人无比自然地在我身旁落座,他杯中的冰块磕在杯壁上,发出清脆的声音。

青年朝酒保笑了笑,抬指轻敲杯缘——待琥珀色的酒液注入至半满,他举杯啜饮。这把我的注意力从他乱蓬蓬的黑发转移到了腕间,那里可疑地缠着厚重的绷带,从掌根沒入外衣的袖口。我下意识抓住搁在腿上的提包,他侧转头看着我的动作,眼睛眯成细细的缝:

“那里面就是小说的原稿吧?”

“不是的,”我惊讶于自己竟然在回答陌生男子的问题,“我还不能算是小说家。”

“……即使得到了业内人士的认可?”男人一定是注意到了我瞪大的眼睛,将手指抵在唇边微笑:“你手边的钢笔,上面刻有协会的字样。”

“……”他的声音正在缓慢卸去我的防备。我晃神时,男人仍在殷勤地搭话:“你相当爱惜它嘛。为什么不愿承认自己是一名小说家呢?”

“我不能。”我想尽可能简洁地搪塞过去,话语却不由自主地被吐露出来:“我已经,没法写任何东西了……”

内心空落的漩涡突兀浮现,我的大脑被聒噪的蝉鸣所充斥。在发现他盯着我的手之前,我甚至没有察觉手心的潮湿和微弱的刺痛。他问道:“愿意告诉我吗,无法动笔的原因?”

初次尝试无从表达时的惶惑。作品获得过高赞誉时的恐惧。失去想要描绘的对象时的空虚。写作沦为填补内心的空洞的工具,前路黑暗狭隘绵延无期。青年杯中液面随着我的讲述缓慢地下降。当我长长吐出口气,收束话头,把目光从面前酒柜移向他时,恰看到他将空杯轻轻地搁在桌上,目光空茫地投射在前方。

那样的眼神既属于将手掌按在水族馆玻璃上的旅人,又属于缓缓游近缸壁的鱼群。我心中隐隐浮出些不成型的猜测,便装作喃喃自语道:“今后……又该怎么办呢?”

“总是要有所追求的东西吧。山脚的旅人渴望登顶的俯瞰,山顶的征服者寻求更高的巅峰。”他回答道。

“这种道理谁都会讲吧。”我未免有些失望。

“不仅是创作,人生也是由种种追求延续的啊。”青年恍若无闻,仰起头闭上眼睛,以轻柔的口吻吟诵道:“我本想这个冬天就去死的,可最近拿到一套鼠灰色细条纹的麻质的和服,是适合夏天穿的和服,所以我还是先活到夏天吧。”(注1)

“这个也太过丧气了……”我犹自吐槽,却在注意到他摊开的手掌后悚然一惊。他左手的绷带不知何时被拆散了,露出腕间深色的疤痕。

看起来还是不久前留下的……我绞尽脑汁思考补救的方法,而青年已转过头来,就像没有察觉到我的话语嘎然而止一样,问道:“想必你还有想要表达的事物吧。不妨试着——?”

“我想写,”我粗鲁地打断了他的话,看着他的眼睛逐字说出,“一个不再追求死亡的自杀主义者的故事。”

青年愣了愣,突然掩住嘴唇嗤笑出声。他笑得太过夸张,几乎从高脚凳上摔下的程度,把酒吧内屈指可数的客人的注意力都聚拢过来。正当我为自己冲动下说出的话语懊悔不已,在他人目光的裹挟下想要逃走时,青年突然收敛了笑意,离开座位凑近我的脸,说道:

“既然有了目标,那就去追求看看吧。”

他抛下这句话后便推开酒吧的门离开了。强劲的冷风卷入室内,一枚微微发黄的树叶打着旋儿落在不远处的地面,血色的夕阳短暂地扑入我的视野,在视网膜上留下鲜明的烙印后消失在了门的另一侧。我突然强烈地意识到:秋天已经要到了。

那么这个男人又寻求到了什么,作为等待冬日风起的执念呢?

怀抱着这样的念头,我抽出了提包内空白的稿纸。

注1:本句出自太宰治《晚年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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